陆丞语气沉稳。
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陛下,李将军护送几位大人回京稳定局势足矣。
陛下可暂留终南,一则尽孝,二则亦可避开京城纷扰,静心思过。”
他特意在思过二字上略加重音。
周恒默然点头,此刻的他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专横,只剩下依赖。
赵虔在一旁脸色变幻,欲又止。
陆丞目光扫过他,冷冷道:“赵公公,陛下身边如今更需要的是能规劝君上、秉持公正之人。
而非谄媚邀宠怂恿君王行不义之辈。
你且在观中静修,暂不必随侍陛下了。”
赵虔脸色瞬间惨白,扑通跪地:“陛下,老奴对陛下对太后一片忠心啊。”
周恒疲惫地挥挥手:“按陆爱卿说的办。”
经历了方才种种,他对这个一直怂恿他的太监已心生厌弃。
李罡雷厉风行,立即点齐兵马,与几位文官当夜便下山而去。
马蹄声渐远,终南山上似乎恢复了寂静,但这寂静之下却涌动着未平的波澜。
三虚道长取来观中珍藏的半支千年参王,煎了参汤,由周恒亲自喂太后服下。
又施以金针忙活了半夜,太后昭月的脸色竟真的回缓了一丝。
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平稳了些许。
周恒守在榻前,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不敢离开半步。
陆丞安排好护卫,确保皇帝安全后并未休息,而是来到了三虚道长的丹房。
道长正在整理银针。
见他进来并不意外,拂尘一摆:“陆大人深夜来访,可是对太后之毒仍有疑问?”
陆丞坐下,目光如炬:“道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太后所中鲛珠之毒当真无药可解?
非要那七星续命灯不可?”
三虚道长动作微顿,抬眼看他昏黄的灯光下,神色莫辨:“陆大人何出此?”
“直觉。”陆丞道,“道长乃得道高人,当知顺其自然之理。
那以忠臣胆汁续命之法,太过酷烈有伤天和,不像正道所为,更何况,”
他顿了顿,“陛下寻道长为太后诊治,消息隐秘,镇北侯他们是如何得知,并能及时赶来的?
若非有人暗中传递消息岂能如此巧合?”
三虚道长沉默片刻,缓缓放下拂尘:“陆大人果然心思缜密。
不错贫道确实另有所图。”
“愿闻其详。”
“太后所中之毒并非无解。”
三虚道长语出惊人,“只是解药难求需极北苦寒之地的冰魄雪莲为主药。
此物罕见生长于万丈冰崖之上,且有凶兽守护采摘难如登天。”
陆丞皱眉:“既然如此道长为何不早向陛下明,反而提出那骇人听闻的续命之法?”
“因为贫道要试探。”
三虚道长目光深邃,“试探陛下的心性,也试探朝中是否还有如陆大人这般,敢于直面君王坚守道义的脊梁之臣。”
他叹了口气:“先帝在位时曾对贫道有恩。
他临终前曾密信于贫道,及太子年幼,昭月太后权欲颇重恐其日后干政,外戚坐大败坏朝纲。
嘱托贫道若见局势不妥,当设法警醒陛下保全忠良。”
陆丞恍然:“所以,道长是借太后中毒之事,设下此局?
你明知那七星灯之法虚无缥缈,甚至可能根本无效?”
“续命之法古籍确有记载,但所需条件极为苛刻非区区胆汁可为。
贫道夸大其词,并提出需忠臣胆汁,一是想看看陛下在至亲与国法之间如何抉择。
二是想引出朝中真正的忠直之士。
若陛下真为救母而枉杀陆大人你这等栋梁,那便是无可救药贫道纵使拼却性命也要阻止。
若朝中无人敢为陆大人发声,那这大周气数也将尽矣。”
三虚道长看着陆丞:“所幸陛下虽一时糊涂,终究在最后关头醒悟。
而镇北侯与诸位大人的到来,更让贫道看到了希望。
这消息确实是贫道命人暗中送往京城的。”
陆丞心中震动,起身对三虚道长深深一揖:“道长用心良苦,陆某代大周百姓,谢过道长。”
三虚道长扶住他:“陆大人不必多礼。
如今试探已毕,当务之急是解太后之毒。
冰魄雪莲虽是借口,但太后之毒确需此物。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去极北,路途遥远,凶险异常。
太后怕撑不了那么久。
贫道以参汤金针最多也只能延其半月之命。”
陆丞沉吟片刻,眼神坚定:“半月足够了。
请道长绘制雪莲图形,标明可能生长之地。
陆某亲自去取。”
三虚道长愕然:“陆大人?
你乃朝廷重臣岂可轻涉险地?
此事当派得力高手前往。”
陆丞摇头:“陛下经此一事心神俱疲,需要可信之人在旁辅佐。
李罡性如烈火,掌兵可理政稍逊。
朝中还需有人稳定。
况且太后若不幸,陛下身边更不能无人。
我意已决,明日便安排人手,由我府中死士统领带队,持我信物快马北上。
能否成功尽人事听天命。”
次日清晨,陆丞将计划禀明周恒。
周恒听完,又是感动又是羞愧:“陆爱卿,朕昨日那般对你,你今日却还为母后之事奔波劳心,朕无地自容。”
陆丞正色道:“陛下,臣并非只为太后。
太后乃国母安危系于社稷。
臣更为陛下为大周稳定。
若太后能痊愈,陛下心结可解,更能借此反思成为一代明君。
若天不假年陛下亦需坚强以国事为重。”
周恒泪水涌出,紧紧抓住陆丞的手:“爱卿,朕知错了。
朕以后定当勤政爱民再不听信谗。”
“陛下能如此想,乃万民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