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司的公堂里,死一样安静。
    之前还在斗蛐蛐、嗑瓜子的官吏们,此刻全都跟鹌鹑似的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苏云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
    他没看地上昏死过去的赵胖子,也没看那群抖作一团的小吏。
    “耀祖。”
    “在!大人!”
    徐耀祖应声而出,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把这些年的烂账,都给本官封存起来,贴上封条,一把火烧了。”
    徐耀祖一愣。“大人,这……这可都是罪证啊!”
    苏云放下茶杯,瞥了他一眼。
    “证据?我要的证据,不是写在纸上的。”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重新透进来的阳光。
    “走,带你们去个地方,钓鱼。”
    通州码头。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水陆中转之地,运河之上,千帆竞渡,码头上,万商云集。
    人声、马嘶声、船工的号子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牲畜和江水的腥气。
    只是,这繁华喧闹的表象下,却涌动着一股浑浊的暗流。
    码头上,随处可见一些光着膀子,手臂上纹着龙头的汉子。
    他们成群,在码头上横着走,但凡有商船靠岸,他们便会围上去。
    “船不错啊,老板,发财了?”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商人们脸上堆着笑,乖乖递上一串铜钱或者几两碎银子。
    “懂事。”
    纹身汉子掂了掂手里的钱,这才满意地挥挥手,放行。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码头不远处。
    车帘掀开,走下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中年富商,穿着一身亮紫色的蜀锦长袍,腰间挂着块硕大的羊脂白玉,手里捏着一串油光锃亮的小叶紫檀手串,手指上还戴着个鸽子蛋大的翡翠扳指。
    那张脸上写满了“人傻钱多”四个大字。
    正是乔装改扮的苏云,他今天的人设,是来自蜀中的丝绸巨贾,苏大强。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保镖,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像一尊会移动的铁塔。
    旁边还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一脸精明,却总感觉眉宇间憋着一股火气,正是徐耀祖。
    “老爷,这地儿人多眼杂,您小心点。”
    徐耀祖压低了声音,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怕什么?”苏云,或者说苏大强,大大咧咧地一挥手,故意提高了嗓门。
    “想我苏大强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把心放回肚子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当着来来往往的人,慢悠悠地数了起来。
    “一万两、两万两……唉,这次出门带的现钱还是少了点,不知道够不够买下那批货。”
    他这番骚操作,成功吸引了码头上所有人的目光。
    就像一块肥肉掉进了狼窝。
    很快,几个纹着龙头的漕帮弟子,叼着草根,晃晃悠悠地围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黑瘦的汉子,三角眼,脸上有一道疤,人称“黑皮”。
    “呦,这位老板面生得很啊,来我们通州码头做什么大生意啊?”
    黑皮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苏云,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头待宰的肥羊。
    苏云像是被吓到了,手里的银票都差点没拿稳。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那叠银票里抽出最上面的一张,递了过去。
    “几位好汉,小……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这是一点茶水钱,还请几位好汉行个方便。”
    那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黑皮接过银票,在手里弹了弹,三角眼里闪过一丝贪婪。
    他没接话,而是绕着苏云走了两圈,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艘挂着“苏”字旗号的空船上。
    “老板,船上的货不错啊。兄弟们最近手头紧,想借老板的货用用,不知老板方不方便?”
    徐耀祖一听这话,肺都快气炸了。
    那船是他们临时租来的空船,哪来的货?这分明就是明抢!
    他刚要上前理论,却被苏云一个眼神拦住了。
    苏云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搓着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好汉,这……这船上的货,是小人全部的身家性命啊!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黑皮见他这副模样,更加得意了。
    “少废话!今天这货,爷扣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