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名叫冯四娘,说话爽快,办事更是利落,三两句就把京中的大小事交代个清楚,又把账面一一铺在她面前,递上一杯茶。
“东家真是好本事,三年前您买下铺子的时候,也就这屋子这么大,现在放眼整个京城,也找不出比咱们还大的成衣铺子了!”
顾窈看着账本,思绪有些恍惚。
三年前,她是个什么光景呢。
顾家参与逆党案,满门抄斩,只有她和嫡姐顾安宁被送进了京城最有名的妓倌。
顾窈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和顾安宁一起,像两个物件一样被绑在看台上。
台下站满了肥头大耳的富商,空气中弥漫着男人的汗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臊。
那时候她也想过一死了之,可事到临头,又生出几分活下去的勇气。
她在心底几百次祈求能有一个人救她出火海。
然后李聿来了。
堂堂永信侯,天子近臣,手握京都五万禁军,手段狠厉,权势滔天。
这样清冷矜贵,高不可及的人,能亲自踏足秦楼楚馆,只能有一个原因——顾安宁。
顾家没败落前,李聿曾和顾安宁定过亲,顾窈不止一次听顾安宁炫耀,李聿对她有多么情意绵绵。
而那时的顾窈,只是因为长得像顾安宁,被李聿多瞧了一眼,便足足挨了十几个巴掌。
她恨过自己这张神似顾安宁的脸,可今日,这张脸又成了她唯一能救自己的筹码。
所以她攀着李聿的衣角,恬不知耻地求这个前姐夫纳了自己。
做妾,做奴婢,通房,哪怕是见不得人的外室,都可以,只要能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那天,顾安宁给了她一巴掌,大骂她不知廉耻,没有顾家人的气节,宁死也不肯给李聿做妾,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顾窈不明白,从前顾家鼎盛时,她没享受过一天好日子,嫡母刻薄,姐妹排挤,长年累月的忍饥挨饿,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为什么现在顾家蒙难,却要她来守节?
所以她紧紧抓着李聿衣角,没有片刻放松。
最后不知是为了气顾安宁,还是这张神似顾安宁的脸取悦了李聿,他买走了顾窈。
那天晚上,李聿不算温柔。
情到浓时,他用帕子遮住了顾窈的眼睛。
顾窈知道她和顾安宁最不像的,就是这双眼睛。
李聿是在透过她,找顾安宁的影子。
那一晚,泪水洇湿了帕子,顾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事后,她得了五十两银子的赏,买下了这家店铺。
从那以后的每一晚,她都会主动闭上双眼,一心扑在她的生意上,再没为李聿掉过一滴眼泪。
一步步走到今天,实在不容易。
顾窈放下账本,颇有些感慨:“好在如今苦尽甘来,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能离开了。”
冯四娘面露犹豫,刚想说什么,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厮闯进来,低声道:“东家,永信侯亲自过来了,指名要见您!”
“小的实在拦不住,人已经上楼了!”
顾窈的手一抖,差点跌了算盘。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涌上顾窈脑海。
李聿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不会是特意来抓她的吧?
这些年她一直隐藏得很小心,几家店铺也都不在她名下,难道只是巧合?
男人浑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顾窈的心上。
无论如何,她决不能现在暴露。
李聿此人睚眦必报,最恨别人背叛欺瞒,若是知道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些小动作,不但三年心血付之一炬,小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男人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楼下围满了侯府的侍卫。
进退两难。
顾窈的手心泛起密密麻麻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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