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隔着舱壁,变得低沉而规律,像一首催眠曲。
阮糖靠在商珩肩上,意识在疲惫与安心的拉锯中渐渐模糊。
她能感觉到他手臂稳定的力量,和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商珩动作极轻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又将一条更轻软干燥的薄毯,盖在阮糖的身上。
那动作轻柔得近乎笨拙,与他平日里杀伐果断、冷硬如铁的形象判若两人。
阮糖没有睁眼,心头却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尖端轻轻搔过,泛起一阵涟漪。
她依旧闭着眼,却下意识地将脸更深地埋进他颈窝与肩膀连接的那处温热凹陷里,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借此确认这份真实的安全感。
商珩的身体因为她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僵硬了一瞬。
揽住她肩膀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指节微微泛白。
他低下头,下颌几乎要触碰到她湿漉漉的发顶,目光落在她苍白疲惫的睡颜上,那深邃眼眸中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惯常的冷静自持。
他看到了她指尖细微的颤抖,看到了她眼睑下浓重的青黑,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一种混杂着心疼、愤怒与后怕的情绪,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不敢想象,如果他再晚到一步……
这个念头让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冷冽了几分,连前排正专注监测夜枭生命体征的随行医生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似乎是感应到他情绪的波动,阮糖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鼻音的呓语,像是无意识的安抚。
商珩周身那瞬间迸发的冷意,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冰面,悄然消融。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只是揽着她的手臂,依旧稳固如山。
直升机掠过海面,飞向大陆。
当远方海岸线的轮廓在晨曦中变得清晰时,阮糖终于从半昏睡的状态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动了动,商珩立刻察觉,手臂微微松开了些,给她调整的空间。
阮糖坐直身体,毯子从肩头滑落些许。
她没有去看商珩,目光先投向了机舱另一侧。
夜枭躺在那里的担架床上,身上连接着监控仪器。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比在洞穴里时平稳了一些。
“他暂时稳定了。”
商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低沉而平静,回答了阮糖未问出口的关切。
阮糖点了点头,悬着的心放下些许。她这才转过头,看向商珩。
四目再次相对,机舱内光线明亮,她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未褪的血丝,和他下颌上新冒出的泛着青色的胡茬。
他一向衣冠楚楚,何曾有过这样不修边幅的时刻。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
“定位器。”
商珩简意赅,“幸好你随身带着,不错很听话。”
阮糖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更像是一种嗔怪。
商珩接收到了她的眼神,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暗河那边怎么样了?”
“爆炸和大火,足够他们乱上一阵子。”
商珩的语气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淡漠,仿佛摧毁一个庞大的黑暗组织,不过是棋盘上随手拂去的一颗棋子。
阮糖不再多问,她信任他的能力。
舱门打开,清新的空气涌入。
医护人员率先将夜枭的担架床稳妥地移下飞机,推向不远处早已准备就绪的医疗楼。
商珩先一步跃下,然后转身,朝阮糖伸出手。
这一次,阮糖没有将手放上去。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走下去。
然而,双脚落地的瞬间,一阵强烈的虚软感袭来,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商珩的手臂及时而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腰,几乎是半抱着将她带离了机舱,稳稳地放在地面上。
他的动作强势,不容拒绝。
“逞强。”
他低头看着她,吐出两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
阮糖靠在他身上,缓过那一阵眩晕,闻,抬起苍白的脸,扯出一个有些无力的笑,声音轻飘飘的,
“商总教訓的是。”
她难得的没有针锋相对,反而带着点示弱的顺从。
这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里的锐利,多了几分易碎的柔弱。
商珩眸色深了深,没再说什么,只是扶着她,一步步走向主宅。
他的步伐刻意放得很慢,迁就着她虚浮的脚步。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