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猛盯着木盒,脸黑得像锅底。
盘里是刘德福的脑袋,冻成冰坨子。
那张圆脸他太熟了,满脸不甘,死不瞑目地瞪着双眼,透出被当成弃子后的惊愕与怨毒。
刘德福是死是活,秦猛其实不在乎。
但这人死得太不是时候,彻底打乱了他的全盘算计。
他本想留着这活口,挖出幕后同党,捏住对手的把柄。让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投鼠忌器。
现在倒好,人一死,线全断,所有谋划都落了空。
筹谋多时,功亏一篑的憋闷感让他胸口发闷。
这分明是边防帅司和幽州官府私下达成了肮脏交易!
他们急吼吼地杀了刘德福,用这颗人头堵边军的嘴,想把大事化小,再给幽州百姓一个交代。
结果呢?当事人一个死了,另一个始作俑者。
——他秦猛,因此事,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成了幽州官场上那帮老油条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娘的,老子这是被人当枪使了,还推到了前排。”
秦猛几乎能想象到,此刻幽州城的某间暖阁里,正有人举杯庆贺这“一石二鸟”的妙计。
一股邪火在秦猛胸口左冲右突,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他猛地转向身旁的赵平,嗓子因压抑怒火而沙哑:“赵统领,我要的是活的刘德福!赵将军当初亲口答应考虑,结果,就考虑出这玩意儿?”
赵平没理会他话里的钉子,语气平淡地纠正:“将军只说‘可以考虑’,从未一口答应此事。”
秦猛顿时被噎住,一想还真是这样。
一种被文字游戏愚弄的屈辱感让他额角青筋跳动。
赵平继续沉声道:“这是帅司吴大帅的死命令,将军也力争过,但被驳回了,只能奉命行事。”
“帅司?”秦猛眼睛危险地眯起,话里夹枪带棒:“果然是个草包!连我军寨的铁匠都瞧不上!”
赵平眼皮一跳,赶紧把话挑明:“就地斩杀刘德福,是为了换取幽州边军增补的粮饷物资。”
“将军让我转告你,就算不在幽州斩首,刘德福也会被押送帅司大营处置,绝无可能送到铁血军寨。”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幽州的水太深,涉及朝廷的党争漩涡。牵一发而动全身,将军也有难处。
“边军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有些事只能点到为止。”
“罪魁祸首伏法,就算给了交代。掳掠边民之事,不可再深究。刘德福已死,此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秦猛连声冷笑,牙关咬得咯咯响:“那就在今天,我巡视途中连遭两拨刺杀!”
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刀般钉在赵平脸上:“一拨是江湖好手,另一拨,是数百名潜入的契丹鞑子!”
什么?”赵平脸色骤变,身体下意识地绷直。
“活口我抓了几个,不信,就在地牢,你自己去审便是!”秦猛目光坦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这么多鞑子摸进来,就为等我落单时下死手。若说这其中没鬼,没人通风报信,鬼都不信!”
他声音低沉却带金石之音,每一个字都砸在赵平心上。
“用屁股想都知道,是幽州那群尸位素餐的蠢货干的!”
“刘德福不死,我们手里还有牌可打。现在为了点粮饷自断臂膀,失去了主动,愚蠢至极!”
他猛地一挥手臂,带起的风吹得炭火明暗不定:“这叫自毁长城,捡芝麻丢西瓜,懂吗?”
赵平越听脸色越难看,他擅长的是沙场练兵,对权谋并不在行。
秦猛这一番话,却将他眼中“理所当然”的交易撕开了口子,让他看到这场交易背后的凶险,越想越觉得帅司这步棋走得仓促被动。
秦猛盯着他,冷冷追问:“你说,帅司是不是草包?”
赵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秦知寨,有些话慎。我立即加急上报赵将军,请他定夺。”
他此刻才明白,赵将军看重的这年轻知寨,是因其对危机的嗅觉和对局面的洞察远超常人。
“好!”秦猛立刻接口,“那你务必转告将军!”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不只他们会玩。把我秦猛逼急了,我比他们更懂怎么不讲规矩!”
他的眼神在炭火映照下,显出野性而危险的锋芒。
赵平没有接话,默默点头,将秦猛的决绝记在心里。他知道,眼睛睁年轻将领绝非虚恫吓。
秦猛情绪稍缓,目光落回那颗头颅上。最终摇头,叹了口气,语气带同病相怜的嘲讽。
“都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结果呢?不过都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