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主人呢?”前方的护卫揪了个人问道。
下人抖着答:“家中主子刚去了祠堂祭奠……”
话落便被扔在了一旁,萧璟一行人,则往祠堂而去。
跟在萧璟身后的队列人数不知凡几,那下人匍匐在地都看不到尽头,远远见府门外也围满了甲胄兵士,心中骇得不行。
此刻的祠堂里,是李国公和他那被砍断了手臂的儿子,以及没了舌头的妻子。
儿子和妻子都已经疼得昏了过去。
李国公看着儿子和妻子的模样,站在那一行牌位前良久。
终于才将目光落在牌位上姐姐的名字处。
“阿姐,你到底是生了个什么样的女儿啊……”
祠堂香火里响起的这话音,沙哑得都听不出情绪来。
“被那孩子咬断喉咙的时候,你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当年得那乔昀一次可怜,便疯了般地喜欢他,后不后悔那些年为了那虚无缥缈求而不得的情爱把自己活得像个厉鬼,折磨的孩子都成了怪物。
李国公眼里隐有几分泪光,喉头滚了滚,哑声道:
“可我后悔了,我后悔一叶障目一再地助纣为虐,眼瞧着她做尽恶事满手血债。
即便是她对我儿我妻动手,我想到阿姐你当年出嫁时的模样,也对她做不出什么来。
总觉得,阿姐你已经这样命苦,这样可怜,那孩子若是再无人护持,该怎么办啊。
可我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当年……当年居然是她要了你的命……
咱们家,这几代人,可笑又可怜,我……我……
如今倒真是穷途末路,悔之晚矣。”
从为明宁做这些事开始,李国公就知道等着自己的,或许会是一条死路。
可他还是继续为明宁办事,哪怕为此赔上现如今的国公府满门,哪怕看着妻子儿子被明宁那样对待。
之所以如此对明宁“忠心”,无非是因为明宁是李嫣的女儿,是她唯一的血脉。
保护李嫣,保护李嫣的孩子,是前任李国公死前遗命,更是如今这位李国公自己一辈子的念想。
他少年时眼见那李府里唯一会保护他的阿姐受辱,却怯懦地不敢为阿姐出一次头,眼瞧着阿姐受那些人凌辱折磨,眼瞧着阿姐只因为乔昀给她披了一件衣裳就疯了般地爱那乔昀,眼瞧着阿姐一步步入魔疯癫。
都无能为力。
那少年时未能保护姐姐的遗憾,让他在后来的日子里,对明宁这个姐姐的骨肉视如眼珠,远甚于自己亲子。
为她所愿,为她所求,做什么事都在所不惜。
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阿姐当年,竟是死在这个她唯一的孩子手上。
咬断喉咙……
她被她的女儿,活活咬死……
李国公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几瞬后,目光转而看向一旁父亲的牌位。
眼里隐隐迸出几分恨意。
“父亲,如今这局面,若是母亲九泉之下瞧见阿姐死前的惨状,怕是生生世世都不想再见您一眼。
您死前要我照看阿姐,照看她的后人。
您从来看不上我,却因为阿姐和嫡母的缘故,临死了把国公府的位置交给了我,又把您昔年部下势力,悉数给了阿姐的夫君,您那最得意的门生。
我知道,您死的时候后悔了,后悔当年事做得太绝,伤了母亲也毁了阿姐。
临了的时候,汲汲营营一生的功名利禄尽数抛去,只想着庇佑阿姐余生荣华安康,心里惦记着来日九泉之下见了母亲时让她原谅你在阿姐上的过错,能不再恨你厌你,盼着和她死后同穴来生圆了今世您的后悔。
可惜了,阿姐不肯让你和母亲同葬,我拗不过她,已然送母亲的骨灰归葬江南故土,就埋在那株母亲曾惦念的桃花树旁。
”
说到此处,李国公闭了上眸,僵立在牌位前。
没一会儿,突地,门外响起声喊叫。
“国公爷!太子!太子率兵撞破府门,往祠堂这处来了。”
当差的国公府管事推开房门,喘着大气喊道。
李国公闻声立刻掀开眼帘,往门口看去。
当即便瞧见了长剑银甲,破门而入的人。
自知今日应是死路难逃,已然穷途末路。
李国公颓唐跪在膝下蒲团上。
萧璟顿步在祠堂门外,目光越过李国公看向前头的牌位。
他抿了抿唇,将身上佩剑给了随身的下属。
缓步踏进了祠堂门槛。
行至李国公牌位前,亲自敬了香。
“孤此行,只为带回妻子和母后,无意对李国公府赶尽杀绝。”
“孤的妻子与母亲若能平安,你李国公府,除明宁外,都可保全。”
祠堂里香烟缭绕,萧璟的话音,也落在满屋牌位中。
跪在蒲团上的李国公似是还沉溺在方才的情绪里,人似呆傻一般,没有应声。
萧璟看着他,略压了下眉。
随后视线扫向牌位里擦得最干净的那一个。
是李嫣。
李国公府的嫡出女儿,明宁的生母。
看了几瞬后,萧璟回头把视线重又落在了李国公身上。
“孤记得,国公爷当年还是府上庶子时,颇受嫡出姐姐关照,连这身公府爵位,也是仰赖她的恩泽。
惦念家姐,故而才要这般庇佑袒护她的后人。
可是国公爷,你可知,李嫣昔年身死之事,另有隐情。”
李国公跪在蒲团上,未曾出声半句,只是面色更颓唐了几分。
萧璟见状,心中便已有数。
“瞧着,应当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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