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寡妇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棉袄,但铁蛋身上裹着厚实暖和的新袄子,小脸不再冻得发青。她家灶屋里,挂着一小条腌得油亮的五花肉。晚上哄睡了铁蛋,她会拿出那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把里面的铜钱数一遍,再数一遍。数完了,紧紧攥着,捂在胸口,冰凉的铜钱贴着皮肉,心口滚烫。
也有别的动静。
村西头老蔫巴家,半夜传出女人压抑的哭声和男人的低吼。
“钱呢?藏哪了?说!”
“没……真没了……都交公账了……”
“放屁!我亲眼看见春草那骚蹄子戴新镯子!石头家顿顿吃肉!就你老实?把钱给我吐出来!”
接着是沉闷的推搡声和压抑的呜咽。
王大柱连着三天,收摊后没直接回家。有人看见他揣着鼓囊囊的钱袋,钻进了村尾废弃的磨坊。磨坊里,点着几盏豆大的油灯,烟雾缭绕。
几个村里的闲汉,还有两个脸生的外村人,围着个破桌子,骰子在破碗里叮当作响。王大柱眼睛通红,脑门冒汗,把刚收的、还带着烤串油渍味的铜钱拍在桌上:“押大!”
赵石头穿着新做的厚棉坎肩,腰里别着根短木棍,在冰嬉园里巡逻。看见几个半大孩子想翻雪墙溜进来,他眼一瞪,吼声震得树梢雪落:“小兔崽子!滚!十文钱都掏不起?穷疯了?”
几个孩子吓得一哆嗦,缩着脖子跑了。旁边看摊子的王寡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赵石头那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更大的动静,在村外。
几辆簇新的、带着车厢的骡车,连着几天停在万福村口不远的林子里。车上下来几个穿着体面、不像客商的人,在村里转悠,专找那些家里劳力少、日子依旧紧巴的人家搭话。
村南头,李瘸子家破旧的院门被敲开了。一个穿着羊皮坎肩、笑眯眯的中年人递上一小包点心:“老哥,跟你商量个事儿?你家那几亩靠河滩的薄地,靠天吃饭,一年到头也打不了几斗粮。卖给我家老爷,现钱!一亩地,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
李瘸子婆娘眼睛亮了:“二……二两银子?”
中年人笑着摇头:“二十两。”
李瘸子和他婆娘都倒吸一口凉气,呆住了。二十两!那几亩薄地,十年也攒不下二十两!
“这……这地……”李瘸子结结巴巴。
“哎呀,老哥,”中年人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看村里现在,雪村温泉冰嬉园,日进斗金!
可那钱,落你口袋里有几个?累死累活看园子、搓澡、烤串,一天挣那一百来文,够干啥?卖了地,拿着二十两现银,吃香的喝辣的,多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