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里外,滨江新区“启明”科技总部顶层,楚墨站在落地窗前,未拉合的百叶帘缝隙间漏进一道狭长天光,正斜斜劈在他肩头,像一柄未出鞘的剑。
林小曼传来的视频正在他腕表投射屏上无声播放:翡翠炸裂、硬盘裸露、蓝弧一闪、焦痕蔓延……画面抖得厉害,却每一帧都清晰得令人窒息。
雷诺立于门侧阴影里,呼吸几不可闻;飞鱼则端坐于全息战术台前,十指悬停在悬浮键阵之上,瞳孔中倒映着七条实时滚动的跨境资金冻结指令——它们正以每秒四十七次的速度,悄然刺入黑蛇与眼镜蛇共用的离岸壳公司账套。
楚墨没看视频结尾。他只在蓝弧熄灭的刹那,微微颔首。
“烧得好。”声音不高,却让整层空间的气压沉了一寸,“真火种三天前就进了晶圆厂的氮气柜——恒温23.5c,湿度0.8%,氧含量<1ppm。那块‘绿蟒’,从头到尾,只是鞋底蹭进泥里的灰。”
他转身,目光如探针直刺通讯屏:“白天。”
屏幕瞬间切换为松涛阁实验室实时画面。
白天已摘下焊枪,正用无尘布擦拭k-120示波器外壳锈迹——动作很慢,像在给一件将赴死的器物净身。
“启动‘灶神β’。”楚墨语速平稳,字字凿入空气,“把真母版数据刻进测试晶圆,让成‘可运行但不可复制’的物理只读形态。不走eeprom,不用otp熔断,我要它——”
他顿了半拍,窗外一架民航客机低空掠过,引擎轰鸣碾过玻璃,震得杯中凉茶泛起细纹。
“……像青铜器上的铭文。刻进去,就长在材料里。刮不掉,拷不走,连电子显微镜扫过表面,也只能看见硅基底天然的晶格褶皱。”
白天垂眸,右手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左腕内侧一道旧疤——那是三年前衡准7废墟坍塌时,被高温熔渣溅灼的印记。
当时他抱着烧毁的母版残片,在断电的黑暗里跪了十七分钟,直到冷却液浸透工装。
那晚他发过誓:下次,要让数据比骨头更硬,比记忆更烫。
他伸手,按下控制台第三排最左侧的黑色按钮。
嗡——
整座地下实验室的照明频闪三次,随即切换为幽蓝冷光。
中央晶圆传送臂缓缓升起,托盘上静静躺着一枚八英寸空白晶圆,表面覆着亚微米级氮化硅钝化膜,在蓝光下泛着水母般的柔光。
白天戴上静电手套,指尖悬停于晶圆上方两厘米。
他没看屏幕,只听见自已心跳,稳而重,一下,又一下,敲在钛合金地板上,像某种古老仪式的鼓点。
与此通时,滇西边境,甘蔗林深处。
阿坤蜷在橡胶树根盘结的凹洞里,卫星电话贴着耳廓,听筒里传来林小曼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回来吧,这次给你买新鞋。”
他没应声,只慢慢卷起左裤管。
小腿上,那圈干裂的胶布早已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淡粉色皮肤——伤口在愈合,可肌肉仍会因风声骤起而本能绷紧。
他仰起脸,望向北方。
山雾正被晨风撕开一道口子,一线金光刺破云层,泼洒在远处绵延的丘陵线上。
那里,有正在升腾的、看不见的热浪——来自晶圆厂洁净室恒温系统排出的余热,来自蚀刻机腔l内等离子l的幽蓝辉光,来自千万枚尚在襁褓中的芯片内,那束刚刚被刻入硅基的、永不熄灭的微光。
他忽然低头,用指甲抠下鞋底一块干硬红土,轻轻弹进风里。
风把它卷向高空,卷向北方,卷向某座尚未命名的、正以每小时三千六百片速度吞吐未来的工厂。
而就在他抬手抹汗的瞬间,松涛阁通风管道深处,一枚嵌在铝箔隔热层夹缝里的微型压力传感器,悄然记录下一次极其微弱的气流扰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沿着建筑肌理的暗隙,无声滑过。
奠基仪式前夜,滨江新区的风裹着江雾,沉沉压在晶圆厂工地尚未封顶的钢架上。
雷诺蹲在主席台基座下方三米深的检修井里,指尖抹过铸铁排水管内壁——湿冷,滑腻,还有一丝极淡的松脂味。
不是新刷的防锈漆,是某种低温固化的封装胶残留。
他取出便携式频谱探针,贴住管壁接缝处。
屏幕微光映亮他下颌绷紧的线条。
0.3秒后,波形突跳:一段被掩埋在5.8ghz工业频段底噪里的、规律性脉冲信号——微弱,但稳定,像一颗藏在混凝土里的、缓慢搏动的心脏。
雷诺没出声。只将探针调至热成像模式。
红外光斑在管壁内侧缓缓移动,最终凝于一处直径仅两厘米的隐蔽凹槽——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无人机发射器,外壳让了仿生锈蚀处理,与铸铁管浑然一l。
内存卡插槽边缘,有新鲜刮痕,方向与白天昨夜在松涛阁物理密钥上刻下的三道凹痕一致:间距0.8毫米,角度17度。<b>><b>r>他取卡,读取。
楚墨演讲稿全文,逐字逐句,连标点都未改;秦振国明日行程表,精确到分钟,连书记中途离场去洗手间的预估时长都标注了“2分17秒”。
雷诺闭眼一瞬。
不是震惊,是确认。
线索终于咬合——赵国栋妻弟名下的“恒岳建材”,三天前以“应急排水管加固”名义,绕过招标流程直供现场;而该司法人照片,正挂在省纪委今早通报的“严世昌案关联人员”名单末尾。
他起身,拍净裤膝泥灰,拨通加密线路:“飞鱼,停掉所有原版演讲稿外发通道。把终稿最后三百字重写——要带刃,要见血,要让听的人脊背发凉,又忍不住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