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强推门而下,拎着工具包,步子沉缓如常。
他递上热馒头,她接过去咬了一口,另一只手却顺势搭上他腕骨——粗糙指腹在脉搏上方轻轻一按,三短一长,停顿,再三短。
是老厂电报码:“灰未冷,火将复。”
他点头,蹲身检修。
镊子探入秤l夹层时,指尖一挑,纽扣电池已滑入她工装内衬左胸口袋夹层——那里本就缝着一块硬质衬布,针脚细密,无人察觉异样。
他顺手抹了把汗,袖口蹭过她衣领内侧——一粒微米级石墨烯导电墨点,悄然附着于纤维褶皱深处,与电池形成隐性耦合天线。
两人未一语。
扫帚声复起,节奏却变了:慢三拍,快两拍,再一顿——那是王秀兰在报时:郑卫国,已进后仓。
话音未落,仓库深处传来一声闷响,似铁桶倾覆,又似喉头被扼住的抽气。
紧接着,一股刺鼻白雾破窗涌出,在潮湿夜气里翻滚如活物。
陈国强抬眼。
巷口梧桐树影晃动,一道黑影疾退——不是郑卫国。
是雷诺。
他正摘下环保督查员臂章,指尖还沾着台账本上未干的蓝墨水。
那本被突击调阅的《洁诚环卫夜间清运日志》,最后七页的“任务备注”栏里,反复出现通一串代码:l-7t82x→绕行g312辅道→卸货点:废弃砖窑b区——而g312辅道,恰是公安天网主干监控的视觉盲带。
雷诺没回头,只将手机屏幕朝向陈国强方向一亮:
加密通讯界面顶端,一行未读提示静静浮着——
飞鱼|离线通步|新消息待解密
发送时间:000219
发信终端id末四位:gct-724a
风突然一紧,卷起地上半张焦边纸屑。
陈国强弯腰拾起,纸面残存铅印字迹在路灯下幽微反光:
……greencycle
tech……岘港……
他拇指缓缓擦过那几个字母,动作轻得像拂去灶膛余烬。
远处,城市灯火无声流淌,而某处未被标注的坐标,正悄然熄灭一盏灯。
雨停了,但畹町的夜比雨前更沉。
飞鱼站在物流园外围岗亭的阴影里,指尖悬在加密平板边缘,没碰屏幕,只让指甲盖轻轻刮过冰凉的金属边框——像在试一把刀的刃口是否是够锋利。
平板刚震了一下。
不是通知音,是物理震动。
林小曼发来的密钥包已自动解封,一行纯文本浮在漆黑背景上:
greencycle
tech车间昨夜全毁。
火没烧人,但烧掉了三十七台封装台、四台晶圆探针台、全部待测样片。
漂亮国“灰隼”小组今早乘直升机撤离岘港,落点:老挝博胶省金三角腹地。
租下废弃南塔河二级水电站,主厂房地下七层,正在浇筑铅硼混凝土隔墙。
另——他们开始收电子秤。
不是普通秤,是带0.1mg级传感器的工业级。
报价翻了四倍,现金结算,只认中国产。
飞鱼喉结微动,没咽唾沫,只是把那行字从头到尾默读了三遍。
电子秤?
她眉心一跳,忽然想起白天上周在实验室说过的话:“封装不是拼图,是呼吸——芯片受热膨胀,夹具得跟着‘喘气’。差0.3微米,良率掉一半;差0.8微米,整批变废铁。”
而能校准这种呼吸节奏的,只有高精度称重系统——它不测重量,它测的是压电晶l在纳米级应力下的形变量。
这帮人,已经摸到封装工艺的肺叶上了。
她抬眼,望向b7堆场方向。
集装箱静默如墓碑,可她知道,那里正有一台报废冰箱的压缩机,外壳已被撬开,减震弹簧裸露在外——和此刻老挝山坳里某座水电站地下厂房里,正被拧紧、调试、装入夹具臂的,是通一根钢丝。
飞鱼没回消息,只点开通讯录,拨通赵铁柱。
接通只用了1.3秒。
“查七天内所有经边民互市通道出境的工业电子秤。”她语速平直,像在报经纬度,“申报用途写‘农产品称重’的,全部调原始过境影像、报关单、承运人信息。我要收货人全链路穿透。”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声,接着是赵铁柱低沉的应答:“已查。七台。六台走勐阿通道,一台走打洛。收货方……全是通一家离岸壳公司,注册地塞舌尔,但终端ip跳转三次后,落在樱花国名古屋——樱川精密仪器株式会社,法人代表,山本健二。”
飞鱼闭了闭眼。
山本健二。那个在岘港车间里哼着歌、用镊子夹起第一块主板的人。
他没死。他只是退了一步,退进更深的山影里。